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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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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夕當晚,海蘭珠叫人把牛皮弓掛在前殿,“柔嘉表範”的題字之下,關雎宮最顯眼的地方。

巨弓古樸厚重,為雅致陳設添了絲絲英氣,皇太極負手而立,道了句“合適”。

暖閣兩側貼了對聯,海蘭珠眸光掠過朱筆寫就的福字,漫上盈盈水波:“大汗不與姑姑她們聚在一處,同阿哥格格迎新?”

“從前都是那般過,我卻從沒有陪蘭兒守歲。”皇太極眼含笑意,沈聲道,“今年是第一年,往後還有許許多多的年,我都陪著你。”

說罷,從恩和手中拿來絳紅大氅給她披上,牽著她踏出殿門,轉而望向夜空。

海蘭珠渾身一暖,隨著他的視線望去,只聽數聲炸響,盛大煙花裝點了純黑天幕,一波接著一波,斑斕至極,久久未散。

這是她在草原從未見過的美景,不由看得癡了,半晌身子一輕,被男人扛在肩上,大步朝寢殿走去。

大手緊緊箍住腰肢,她臉頰泛熱,還來不及問話,便聽皇太極低笑一聲:“賞過本汗的煙花,輪到我拆紅封了。”

清寧宮。

正屋布了一桌熱菜,顯得極為熱鬧,雅圖卻是拉著大玉兒的手,問了不止一遍:“父汗怎麽沒來?”

大玉兒心裏極為不好受,面上笑著安撫:“你父汗陪著安布呢,雅圖不是收到紅封了嗎?”

收到父汗的紅封,和父汗陪著守歲哪是一回事。雅圖生起悶氣,連帶著二格格三格格都放下筷子,哲哲見狀安撫了許久:“明兒大汗領著你們祭祖,雅圖就能見到阿瑪了。”

終於把孩子哄好了,還沒守到子時,三位格格就再也熬不住。親自瞧過她們入睡,哲哲喚上大玉兒,揮退伺候的侍從,與她邊走邊說話。

“這麽難得的煙花,怕是大汗為海蘭珠放的。”

大玉兒心中發苦,沈默著點頭。

半晌她道:“莽古濟公主的法子,或許沒有效用。大汗舍不得對姐姐生氣,就算是真的,他也不會起疑。”

“有沒有用,總要試一試。”哲哲看向她,語調平靜,“先探個路,若是不成,也能讓那位驕矜的公主受挫,從而認真籌謀。”

大玉兒一怔:“姑姑說的是。”

哲哲微微頷首,又道:“書信聯系有風險,多爾袞那邊,總要見他一面才好。”

……

初一大汗敬告祖廟,於大政殿接受百官朝拜,十王亭宴賞旗主;初二初三便是宗室家宴,還有女眷們單獨的宴席。

海蘭珠一場不落地出席,便是女眷前來問安,有皇太極悉心教導,她也從沒有出過錯,叫人暗暗納罕海蘭珠福晉長得柔美,待人倒是得體大方,在宗室間的名聲越來越響。

多爾袞的傷還沒養好,小玉兒來過幾趟,都與宮中巡視的鰲拜遇上,每每都是笑著走的,海蘭珠也沒有挑明問她。

元宵放過花燈,最忙碌的年節便告一段落。大汗重開朝會,關雎宮終於有空整頓堆在庫房的賀禮,將之登記成冊,把有用的無用的都分出來。

博敦與吉雅一大早起身,領著侍女們忙上忙下,海蘭珠用過早膳,遵循太醫“多活動”的叮囑,在一旁執筆登記。

她的字荒廢了許多年,大汗得空就會教她,如今重拾起來,倒寫得越發熟練。

記完大半,只聽一個手腳麻利的小宮女“咦”了聲:“福晉,這份沒有署名,卻是明白寫著給未來小阿哥的禮。”

以她現在的身子,小阿哥還沒個影,是誰費那麽多心思?

海蘭珠眉心輕蹙:“讓我看看。”

賀禮看著也沒什麽特別,是一個裝飾精美的錦盒。打開盒蓋,裏邊擺著一方陳舊磨損的金印——印身刻著龍與草原五畜,印底是她不認識的四個篆字。

她抿抿唇,小時候師傅教她識字,還同她說過許多軼聞。龍紋金印是帝王用物,五畜是草原的信仰,能將草原信仰刻於金印之上,唯有元朝皇帝。

不把金印送往崇政殿,反而送給她沒影的孩子,怎麽看都不合時宜,海蘭珠垂下眼:“收好,把它交給大汗。”

“什麽給我?”皇太極低沈的嗓音響起。

剛剛議完事,他瞧著心情頗佳,見海蘭珠手捧錦盒,分明有些不高興的模樣,當即大步接過,見裏頭是一方罕見的金印。

小宮女連忙解釋賀禮的來歷,他眉梢微揚,拿出金印把玩片刻,俊臉忽而含了笑:“這禮送得對極,可不就是未來小阿哥用的。這叫得來不負吹灰之力,那人懂我的心思。”

海蘭珠聽得怔楞,懷中又被塞了金印,“蘭兒替我保管,有朝一日本汗當了皇上,再向皇……你來要。”

好聞的松香湧入鼻尖,她臉一紅,哪裏還有什麽心思想別的,小聲應了下來。

午後,崇政殿。

趁著海蘭珠午睡,皇太極喚吳克善來了一趟,交代他回科爾沁的諸多事宜,有些事需未雨綢繆才好。

約過半個時辰,吳克善行禮告辭,恩和快步進來,在主子身旁低低回稟:“金印是如何送到關雎宮的,奴才查不出半點痕跡,只是這般珍貴的東西,唯有八旗將領,或是幾位貝勒爺才有。”

無需恩和提醒,他又如何不知道?

沒有署名,藏得倒挺深。與日後的小阿哥有牽扯……皇太極目若深潭,頭一個想到自己的長子,豪格。

莫非是對汗位動了心,提防起了他新娶的福晉,想要提前排除異己?

念頭初現,他當即否定這個猜測。豪格再莽撞也沒到蠢的地步,他還沒有將正藍旗交予,就算真起心思,也實在沒有這麽做的道理。

等到來日稱帝,奉給他這個阿瑪,豈不加分更多?

皇太極鳳目沈沈,牽扯到關雎宮,不管是不是,總要試探一二。他決不能讓夢境重演。

入春便要征伐朝鮮,身為國主,他將去往大金興起之地,赫圖阿拉城敬告祖先。此行帶上豪格,彰顯重用之意,也當歷練一回。

敬祖耽誤不得,來去講求一個快,蘭兒定是不能隨行。思及此,他吩咐恩和:“撥出一百鑲黃旗精銳,若是福晉出宮,牢牢護衛身側。”

又補充一句:“叫鰲拜也跟著。”

恩和盡管對主子寵愛海蘭珠福晉麻木不已,聞言還是大吃一驚。

鑲黃旗精銳乃是大汗信任的心腹,個個戰功卓著,以一當十,用來保護心上人,豈不是殺鴨……殺雞焉用牛刀?

別提還有鰲拜統領!

只是大汗的語調不容置疑,恩和感慨過後,忍著牙酸飛速應下:“是。”

年節過後風平浪靜,沒有大事發生,盛京又落了幾場小雪,初春來臨。

收到寨桑催促的信,吳克善與皇太極徹夜長談,終於下定決心,不舍地辭別海蘭珠,又去往清寧宮一趟,啟程回了科爾沁。

一來,他也該回去了,二來……不知道是什麽見鬼的緣分,成天和範文程那老頭相遇鬥法,心裏酸大汗和他的妹妹,吳克善實在憋得慌。

有大汗資助,他拉了數車盛京特產,采購數車良種糧食,又給族人買了幾車花花綠綠鮮艷到極致的衣裳作禮物,打定主意慢慢悠悠地回去,再也不像從前那麽急。

從盛京到科爾沁的風景,他還沒好好欣賞過呢。

天氣依舊料峭,卻比冬日暖了許多。

十四貝勒的身子骨本就健壯,將養兩個月,傷勢終於痊愈,待征戰朝鮮的決議通過,大汗要同大阿哥豪格一道,去往赫圖阿拉敬告祖先,來回約有十日光景。

十日雖短,可叫皇太極覺得,這是他頭一回離開蘭兒如此之久。

前一晚上,他將她廝磨得更狠,接連不斷地問她會不會想自己,直到海蘭珠泛起柔軟的哭音說“想”,皇太極才放過了她。

他抱著她親,細細給她擦汗:“太醫說你熬過一冬,身子好了太多,都可以騎馬了。天氣轉暖,別老是待在宮裏,會悶壞。想出宮就出宮,叫小玉兒陪著你,只要是盛京城,哪裏轉轉都好。”

說罷伸出手,從榻邊拿起一塊令牌,放進她使不上力氣的掌心:“我將鰲拜還有一百親軍撥給你。要是遇上危險,喚他們到跟前就是。”

海蘭珠望著令牌,許久沒有說話。

分離十天,她又何嘗不想,可是這令牌……

她把腦袋埋進他的胸膛,鼻尖紅紅含了鼻音:“大汗不怕我興風作浪,攪得大金不得安寧?”

皇太極撫著她的長發,眼帶笑意:“本汗想你過得自在,興風作浪又何妨。有我替你善後呢。”

便是興風作浪,蘭兒哪裏會讓大金不得安寧。

這是他的江山,她比他更為愛惜。

海蘭珠擡眸看她,抱著他的脖頸親了上去。

……

與此同時,清寧宮。

大玉兒實在睡不著,忍不住披上衣衫,去往正殿,遣退了所有的下人:“姑姑。”

金印沒有半點效用,換來幾十天的蟄伏,終於等來了一個好時機。

可趁著大汗不在,這樣做的破綻太大太大,若是沒有得手,被人查出了呢?公主又有幾成的把握?

瞧見大玉兒面上的不忍,想來還顧念幾分姐妹之情,哲哲緩緩道:“莽古濟傳來話,不過在她臉上輕劃一道,讓她再也不能得寵於大汗,玉兒,你姐姐性命無憂,日後依舊錦衣玉食,遠比在烏特受苦強,你且寬心。”

“何況後天是十五……按往年慣例,入春的第一個十五,你我都要去往佛寺進香,今年也不能落下,就當為了海蘭珠祈福。”

至於破綻不破綻的,自有人替她們抹去,哲哲笑容溫婉,半晌開口:“明晚大汗不在,恩和隨他同去,你借隱秘的渠道遞信給多爾袞,他也該進宮一趟,同你見上一見了。”

翌日天色尚黑,皇太極悄悄起了身。

小玉兒受他囑托,生怕表姐悶悶不樂,一大早進了關雎宮:“表姐,太醫說你能上馬了。今兒天晴,正好閑來無事,不如我們去鞍山踏青,順道騎騎馬?記得穿厚衣裳!”

鞍山處於盛京郊外,有溫泉行宮也有獵場,山腳山腰都是踏青的好去處。

見她一副死纏不罷休的架勢,海蘭珠原本有些懨的睡意不翼而飛。她佯裝不答應,小玉兒就找百般理由,海蘭珠纏磨不過,終於松了口。

小玉兒大喜,繼而聽表姐道:“鰲拜也去,你可不要躲著他。”

月前還好,近來不知怎麽了,鰲拜安分守己什麽也沒做,她就主動避了開。等到大軍出征,又有許久見不上面,有些話得提一提才行。

小玉兒聞言大驚,表姐怎麽知道?

她張張嘴,耳朵不明顯地泛起淺紅,又有藏得很深的煩憂,片刻咬了咬牙,答應下來:“好。”

承轎啟程的時候,小玉兒還有些緊張,見鰲拜藏在暗處,沒在她跟前晃悠,這才慢慢放松,片刻恍悟過來,表姐這是誆她呢。

鰲拜怕是接了大汗的命令護衛左右,而不是跟她們踏青!

一行人輕裝簡行,為防引人註目,從汗宮出發並沒有大張旗鼓。

到了鞍山腳下,小玉兒擡頭望去,見四周空曠得很,心頭更歡喜了些。轉念一想也是,誰大早上的來踏青,何況天氣還沒徹底轉暖。

早有侍從候在原地,牽來兩匹溫順的母馬,一匹黑一匹紅,她一眼就喜歡上了,笑吟吟地道:“表姐,可要我教你?”

海蘭珠摸摸紅馬的鬃毛,彎起秀眉:“你表姐自小在馬背長大,前些日子,吉雅沒少與我重溫,你看我會不會。”

說著一踩馬鐙,動作略微滯澀,帶著多年未碰的生疏,卻是順順利利地上了馬。

見她臉沒有紅,氣也不喘,侍從們松了一口氣,小玉兒高懸的心終於放了下來。颯爽地跨上馬背,小玉兒手一伸,塞給海蘭珠一個手爐,又牽過她的韁繩:“我們一起上山。”

騎到半山腰,樹林郁郁蔥蔥,到處都是初春的氣息。小玉兒與海蘭珠並肩而行,撇下侍從在身後,時不時給她介紹風景,忽而覺得哪裏不對。

太安靜了些。

就算沒有人聲,也要有鳥叫聲吧?

她也是練過武的,雖然早忘了個幹凈,越想越是不對勁,頓時警覺起來。正欲叫來鰲拜,小玉兒忽聞遠處傳來細細的悶哼聲,還有刀劍入肉的聲響。

聲音很是輕微,若不仔細根本聽不見,她更沒有看到人影,想必離她們很遠。

她自忖耳朵一向靈敏,霎那間,小玉兒面色大變:“表姐……”

“我們走”三個字尚未出口,鰲拜領著一隊精銳現出身形:“回稟福晉,回稟十四福晉,奴才率人掃山,發覺刺客五名,當下皆已伏誅。”

海蘭珠一怔,刺客?

鰲拜的神色略微凝重:“奴才留了一個活口,只等回宮審問,之後踏青無礙,福晉不必擔憂。”

她說是什麽,原來是刺客!她來過鞍山不止一回,怎麽這回就有了,難不成是沖表姐來的?

小玉兒雖然沒有同刺客遭遇,到底氣怒難言:“他們身手如何?”

鑲黃旗精銳對視一眼,稍顯猶豫,由鰲拜代為回答:“裝備精良,身手想來是不賴。”

這下輪到小玉兒楞了:“怎麽有個‘想來’?”

鰲拜言無不盡:“他們還在擦拭匕首,護養彎弓,就被一百鑲黃旗兵士包圍,大驚失色之下,只得束手就擒。”

小玉兒:“……”

腦中有了他描述的畫面,她看看鰲拜,又看看海蘭珠,一時間竟不知氣怒好,還是沈默好。

來趟鞍山丟了命,也怪不容易的。

到底還是怒火占了上風,小玉兒轉頭看向海蘭珠,見她沒有半點恐懼之色,想來沒有受到驚嚇,這才呼出一口氣,牽過她的手安撫。

“我去瞧瞧剩下的活口,得親自看了才放心,一會兒就回來。表姐你別怕,有鰲拜在,惡鬼都要退避幾尺,讓他念往生經都行!”

說到最後,話間親昵顯而易見,海蘭珠被她逗笑了,溫柔地道了句好。

鑲黃旗兵士為她引路,直至表妹的身影消失不見,叢林只剩他們二人,海蘭珠解下令牌,叫了聲鰲拜。

鰲拜收回投在小玉兒身上的目光,鄭重拱手:“福晉有何吩咐?”

“審問之前,幫我做一件事。”

既然敢來刺殺,那就不會吐口,她輕輕道:“明日十五,她們要去廟會進香。隱秘行刺大福晉,布木布泰福晉與哈達公主,給點教訓,不用鬧出人命。”

鬧出人命,盛京就不安寧了。

心上人差些有性命之危,都賴大汗決策英明,福晉既然認定了仇家,那就絕不會錯。

鰲拜聞言眉頭都沒有動一下,恭謹地問:“是什麽程度的教訓?”

海蘭珠柔和一笑:“受傷驚懼,日後再不能打我主意的程度。這點小事,統領動用自己的人手就好,用不著驚動大汗。”

至於重傷還是輕傷,傷的又是哪裏,治不治得好,得看她們的命。

玉兒可是有福之人,姑姑和莽古濟公主,總會比她的無福強吧?就算刺殺與她們無關,也只好委屈她們了。

大汗命他保護福晉,所有要求都無條件聽從,鰲拜毫不猶豫地應了:“是!”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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